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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的王冠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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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

“您也好早!”

“沒辦法,笨鳥先飛嘛。”

“難道您這是在笑話我笨?”

“噢,不不……”

說笑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陽子突然醒了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伏在景麒身邊睡著了,頓時有些慌亂。她定下神來看看窗外,天空仍是黑沈沈的,原來時候還早。

有人在敲門,她躡手躡腳藏到了長榻下面。果然,過了一會兒,沒有得到景麒回應的人擅自進了門。那是一個有點眼熟的女奚。

“臺輔,您要起身了嗎?”

女奚拉開窗簾,開始整理房間。

他該睡覺!陽子簡直想吼。但景麒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後,她又改變了主意,決定繼續藏匿身形。

***********

早出和晚歸的官吏並不是同一批人,遺憾的是,景麒不但早出而且夜不歸宿。

他每天晚上都在她入睡之後離開,每天清晨都在她蘇醒之前趕回,溫言軟語哄她起床,陪她梳妝打扮,與其說這是夫妻生活,還不如說是另一種形式的工作。

為了避免誤會、盡可能地接近真相,陽子一直忍耐著不找他攤牌。直到連續跟蹤一個月,不定期抽查半年——也就是七個月以後,她相信自己已經了解了一切。

都是假象。

他的情話他的溫柔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象。

一切都是假象。

“我曾經發誓再也不管你們的閑事了……”

陽子終於明白了摯友這句話的分量。

沒錯,祥瓊知道,很多人知道,只是他們不知道她不知道。也許他們以為這種奇怪的相處模式是她和景麒共同決定的,由於曾經發生過一些弄巧反拙的事,他們心照不宣地對這種模式保持了沈默。

即使沒有足夠的證據,陽子也大致可以推測出來:這個作息時間表是從她禁止他面君時開始運行的。他倆覆合後,他主動把日常用品搬入了兩人的寢宮,卻沒有變更作息習慣。

每天淩晨的三更與四更之間,他會服一次藥;六個時辰之後的下午,再服一次藥。他只在服藥後睡一個時辰左右。換言之,他確實不便出席午議,也不便和她共同作息。

他已經把她排斥在他的私生活之外。

不,也許該說他根本就沒有私生活。

這是她無法忍受的。

寧可天天冷戰,也不能忍受這樣的虛情假意。這幾個月,陽子實實在在體會了何謂煎熬。整個調查過程都必須假裝一無所知,配合他朝朝暮暮耳鬢廝磨打情罵俏翻雲覆雨。明知對方並非真情流露,自己也是虛與委蛇,這種感覺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

“餵,景麒。”

她要攤牌。

“您怎麽來了?”

伏案疾書的景麒擱下筆,顯出吃驚的神情。

“景麒,這麽晚了,你也不休息,一個人溜到廣德殿想幹嘛?”

措辭和語調都是精心設計反覆練習過的,因為她決不想和他撕破臉。

“嗯,最近比較忙。”他坦然自若地心領神會地回答道。

“最近的政務並不多啊。”

說起來雖然可笑,但維持表面和諧很重要。

“身體不適,所以效率下降了。”

“這樣廢寢忘食,身體不是會更差嗎?效率不是會更低嗎?假如占用更多的休息時間,身體還會更差,效率還會更低……”

“的確是惡性循環。”景麒淡淡一笑,“可惜我掙脫不了。”

“不能分配給部下嗎?你該做的是引導和管理,而非事必躬親。”

“只有需要事必躬親的事,我才事必躬親。”

“你現在唯一需要的是休養啊。”

“話已至此,我就直說了吧,其實早就想對您說了。”他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嚴峻表情,“我希望辭去瑛州侯一職。”

“理由是?”

陽子也沈下了臉。

她一心覆合因此不敢直斥其非,他倒先發難了。

“理由是我不能勝任。”

從來沒有麒麟辭去首都的行政職位的先例。他這樣胡扯分明是發難。

“我無法接受這個毫無誠意的理由。”

“我是認真的。”

“你只是惱羞成怒,找我慪氣。”

“不,我是認真的。”

“在你說出真正的理由之前,我不會考慮這件事。”

“請您平心靜氣地考慮一下……”

她直視著他,搖頭。

“那麽,您回去休息吧。”景麒低下頭,背過身,再度提起了筆,“我很忙,不陪您聊天了。”

憤怒之極的陽子啞口無言,只是呆望著他若無其事地批閱公文。終於,麻痹的四肢和心臟恢覆了活動力,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身旁,攥緊了他的手腕。

他自然而然地擡頭看看她。那眼中流露的茫然和不解深深刺痛了她。

“你這算是什麽態度!”

她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扯了下來,桌椅雜物翻了一地。這樣的成果連她本人都始料未及。因為她沒想到他如此柔順,毫不抵抗。說時遲那時快,殿外嘩啦啦湧進來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扶起了摔倒的宰輔,七嘴八舌地勸說女王不要動粗。

這些人!百口莫辯的陽子這才意識到這些人本來就躲在門外監控他倆攤牌的進程,頓時火冒三丈。

盛怒的她把景麒往殿外拖,並且吩咐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使令都不許擅自出殿。使令隱身在黑暗裏,反應如何不得而知;官吏和仆從則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沒有人需要她多費唇舌,她點點頭,表示滿意,然後拖著他的手跑出正殿、跑過偏廳、跑上回廊……廊柱間浮現出一個青白色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主上,請留步。”

芥瑚深深地低著頭。

“退下。”景麒說。

“臺輔,請您向主上說明原委。”

“退下。”

“……是。”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和景麒單獨談談,絕對不會欺負他。”

芥瑚的語聲自始至終保持著淡漠,像平常一樣。陽子卻有點過意不去,所以特地放軟了聲音。

“……是。”

“景麒,跟我來!”

拖著他直跑到禦苑深處人跡罕至的地方,陽子才舒出了一口氣。

“您要和我談什麽事?”

“為什麽騙我?”

本來的計劃是在他面前現身,但不發話點破,讓他了解他的所作所為已經敗露就行了。然後她勸告他早點休息,他要是識相,就該順勢應允,陪她一起回寢殿,從此老老實實和她一起生活,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如此寬容,如此過分的寬容,連她自己也深感不是滋味……他竟然還不肯合作。

“為什麽騙我?說。”

“……不得已。”

“具體點。”

“按時作息就不能完成工作。”

“為什麽?”

“因為我不能勝任自己的工作。”

“……在你說出像樣的理由之前,我不會允許你辭職。”

“嗯,我知道,您剛才說過。”景麒點點頭,“現在我可以回去了嗎?”

“……我還有事要說。”

“什麽事?”

“明天開始你必須出席午議。這是詔命。”

景麒露出了極為覆雜的表情,卻不吭聲。

“快說遵命。”

“我……”他躊躇片刻,終於向她跪了下來,“我辦不到……請主上降罪。”

“為什麽?”

“您說為什麽?”

“唔……”

“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真、真可惡!

她簡直可以聽到腹誹的聲音——反正我說的理由您又不信。

貌似謙卑,實乃譏諷。

壓抑了半年多的憤怒一瞬間沖垮了理性,她一擡手,甩了他一巴掌。老實說,她用的力道不算大,至少比珠晶女王溫柔得多。因為浩瀚受傷的事已經讓她引以為戒,她總是下意識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但景麒的身體還是為之一側,隨即摔倒在地,撐了好久才重新起了身。

“對不起。”他輕輕地說。

“啊,我也有錯,我太沖動了。”

倒把陽子鬧了個大紅臉。

“明天您還要早起,我們回去休息吧。”

“嗯……”

“好不好?”

“嗯。”

陽子蹲到他身邊,撫著那張有點紅腫起來的臉。

他順勢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似乎想要親她。

這種時候還上當,自己就真是愚不可及了。陽子突然心中一凜。他應該大發雷霆或沈默不語,不是嗎?哪怕不是生性孤高不恭的景麒,哪怕只是普通男人,也不會這樣做小伏低息事寧人,不是嗎?

他怎麽變得這麽虛偽!

他怎麽變得這麽有心計……近乎陰險。

她掙脫了他的懷抱,慌不擇路,撒腿就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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